华南虎入粤的特殊使命

出自:广州日报

圈养的华南虎还存在野化过程

东北虎

印支虎

苏门答腊虎

孟加拉虎

    2007年10月，一起“周老虎”事件引出很多关于人性的思考，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华南虎的珍稀。

　　而在不久前，粤北的山林里，又传出了关于华南虎的新闻，但这回是如假包换的真老虎，这两只来自福建梅花山野生保护区的小老虎肩上担负着繁重的使命：在广东繁衍后代，重新找回先辈在这片山林里的峥嵘记忆。

　　华南虎大事记

　　●足迹曾遍布1/3 国土

　　作为中国独有的老虎亚种，华南虎号称是世界上所有老虎的祖先，曾经在中国内地广泛分布。东起浙闽边境，西至青川边境，北抵秦岭黄河一线，南达粤桂南陲的广大地区，占国土面积1/3地盘上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当年武松打的老虎，也一定就是华南虎！”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袁喜才这样说。根据记载,建国初期，野生华南虎的数量大概有4000多头。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迅速消亡

　　此时，华南虎因分布在人居密度比较大的地区，威胁人类和家畜的事时有发生，而沦为人人喊打的“害兽”。

　　短短20年内，华南虎栖息地大幅萎缩，华南虎也从人们视野中迅速消失。

　　●2006年10月迄今，大规模调查没再发现野生华南虎

　　2006年10月起，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进入粤北地区寻找华南虎及其珍稀野生动物，搜索范围达到35594平方公里。到目前为止，始终不见华南虎的踪影。

　　从笼到林

　　第1步：从笼子里走出来　　

　　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心里，不仅希望可以让华南虎健康地繁衍生息，一个更长远的目标是，这些华南虎能够再次自由驰骋、虎啸山林。

　　两只小老虎在粤北的这个“新家”，和它们大多数兄弟姐妹的都不同，因为这里不再是冷冰冰的“铁窗”，而是一片被围起来的植被茂盛的小山坡。每天一大早，它们会从笼子里被放出来，在这片它们的祖先曾经活跃过的土地上，跑跑跳跳，活动筋骨，让残留在基因里的野性一点点复苏。

　　然而，虽然有了一些自由奔跑的土地，在它们的身后，还是有一道铁闸，把它们和那更加繁茂的山林隔绝开来了。“如果现在放它们出去，绝对是九死一生。这里整个的生态系统对于华南虎来说并不十分理想，而这些从小生活在人工驯养环境下的老虎，野外扑食能力已经退化了。”李石洲说：“等到华南虎种群数量保持到一定规模之后，我们才会考虑对它们进行野化训练。”

　　第2步：“留学”恐“专业不对口”

　　记者了解到，截至目前，国内还没有对驯养华南虎进行野化的先例。2003年，上海动物园两只华南虎幼崽，被送往南非进行野化训练。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它们已经基本适应了南非的气候和环境，一些在笼养条件下丧失的本能，如潜行、跳跃、奔跑、追逐、捕猎等行为在野化基地开放的环境中都得到了恢复。

　　这样的进步固然令人感到惊喜，但还是遭到了很多质疑。袁喜才说，虽然华南虎“留学”取得斐然的成绩，但是等到它们回到国内的那一天，可能会“埋怨”自己的“专业不对口”。南非的生活环境和华南虎在国内的栖息环境太不一样了。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小老虎可以一眼就望见自己想要捕捉的疣猪、狒狒、羚羊。可是等它们回到国内，会发现这里的栖息地是树木繁茂的山林，目标猎物十分隐蔽和机警，一切还是要从头学起，回国后还要继续深造。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博导潘文石教授也表示，就算华南虎可以在南非生存下去，那也不能是严格意义的“野化”成功，因为这样训练出来的只是“非洲虎”，而不是“华南虎”了。

　　链 接

　　老虎的种类

　　虎的故乡在中国，最早的虎栖息于亚洲东北部，后来逐渐分为两支，分别向西、南方扩展，形成目前的8个亚种。它们为：

　　? 巴厘虎,分布于印尼巴厘岛，于20世纪40年代灭绝。

　　? 爪哇虎,分布于印尼爪哇岛，于20世纪80年代灭绝。

　　? 里海虎，分布于土耳其至亚洲中部及西部，于20世纪70年代灭绝。

　　以上三虎种已从地球上消失。

　　? 苏门答腊虎，体型最小，分布于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

　　? 东北虎，虎中体型最大者。分布于俄罗斯西伯利亚，我国东北小兴安岭和长白山一带。

　　? 华南虎，体型较东北虎小，体长约145～180cm，雄性体重达150～225kg，雌性体重90～120kg。体毛较东北虎短，约40～50mm，色橘黄略近赤，背部较深，全身具黑色纵纹，色深而宽且较密。主要分布于我国东南、西南、华南各省。

　　? 印支虎，体型较孟加拉虎小，体毛较华南虎短，身体颜色较华南虎浅，较孟加拉虎深，黑色条纹狭窄且黑。分布于东南亚大陆东部、越南、老挝、泰国、马来西亚、中国和缅甸等。

　　? 孟加拉虎，栖息地范围很广，包括很高、很冷的喜马拉雅山针叶林、沼泽芦苇丛、印度半岛的枯山上、印度北部苍翠繁茂的雨林和干燥的树林。

　　繁衍艰难

　　野外华南虎目前不见踪影

　　位于韶关乐昌市沙坪镇和仁化县长江镇地界，占地面积1600平方公里，区内山高林茂，溪谷纵横，森林覆盖率达86.9%，曾经是野生华南虎的重要栖息地。

　　这也是一个有些尴尬的保护区，虽然以华南虎命名，但是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除了一些虎的“挂爪”和“脚印”之外，很久都没有人在此目睹过华南虎的实体了。

　　在采访中，我们接触到的大多数山民仍相信自己世代生息的这座大山里有华南虎的存在，然而，专家们的态度却很不乐观。

　　“不能断定华南虎已经灭绝，但必须承认华南虎整个种群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袁喜才这样说，他参加过三次搜寻华南虎的野外考察，但从未见过活生生的野生华南虎。

　　并且，就算野外还有华南虎，它们的传宗接代也已经成为一项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保护区工作人员李石洲告诉我们，华南虎喜欢独居，每年只有在繁殖期才会寻找伴侣。“我们都知道一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老虎都是在发情期才会翻山越岭地寻找同类繁殖。可是现在，你可以假想一下:当一头幸存下来的华南虎，爬上一座山头向另外一座山头眺望，它会发现曾经完整的生态区域，已经被铁路、高速公路等分割得四分五裂，它已经无路可走了。”

　　数量稀少，又无法顺利繁衍，华南虎除了走向穷途末路，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圈养华南虎

　　近亲繁殖会退化

　　虽然野外华南虎踪迹渺渺，目前国内还有68只圈养的华南虎。它们是由6只野生华南虎(2雄4雌)繁衍而来的。其中，5只种虎是1958年~1962年在贵州省捕获的，另外一只种虎是1970年在福建省捕获的。

　　李石洲告诉我们，国内现存的68只华南虎，大都被圈养在全国各地的动物园里。它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近亲繁殖而导致的种群退化。这些华南虎之间，有着相当亲近的血缘关系，很多还是直系的父女、兄妹或者母子关系。圈养华南虎平均近亲系数已达0.28，最高的更是达到了0.58。近亲系数达到0.25，相当于亲兄妹之间“乱伦”交配；超过0.5，就相当于是“自己和自己”交配。

　　当近亲系数达到一定高度后，华南虎的基因多样性就有突然崩溃的危险，从而导致华南虎种群的灭绝。

　　“在迟迟没有办法找到活体野生华南虎的情况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保存现有华南虎的基因，不能让它们在动物园里因为近亲繁殖而彻底消亡。”李石洲说。

　　第一口奶“公主”“王子”将“圆房”

　　优势：三代非近亲

　　担心：是否遗弃亲子

　　关键：小虎要喝“头啖奶”

　　要完成如此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首先要确定这两只小老虎本身基因的纯正和优良。粤北华南虎保护区聘请林业部的专家，到福建梅花山华南虎繁育基地进行精挑细选，通过繁复的基因鉴定，才选中了这两只即将进入育龄的一公一母两只小老虎。“它们是纯种的华南虎，并且三代以内不存在血缘关系。”在华南虎已经近亲繁殖了几十年之后，这似乎已经是我们能够拿到的比较好的测试结果。

　　小公老虎已经三岁半了，而小母老虎比它小了几个月。记者在现场看到，它们两个活动的区域之间被铁网隔开了。这里的管理员小雷亲切地唤它们叫“公主”和“王子”。“公主”的一边住着“王子”，而另外一边则住着早就入住了的叫“笑笑”的公东北虎。看得出“公主”颇受“王子”和“笑笑”的关注，两只公老虎的目光，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三只老虎都快到发情期了。”管理员小雷笑着说。不过，“公主”注定只能是“王子”的“新娘”。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三四月份，等到“公主”发育成熟，她和“王子”将会被送入“洞房”。

　　现在小雷最担心的，是圆房之后“公主”能否顺利产下小老虎。曾经驯养过豹子的小雷有这样的经验，大型猫科动物在生出第一胎的时候，经常会将其遗弃。“‘ 公主’没有生产经验，它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吓得躲得远远的。”袁喜才向我们介绍，听当地的老猎人说，野生的华南虎母爱一般都十分强烈，遗弃概率极小。但是人工驯养环境下的遗弃现象却并不奇怪。“这些老虎习惯被人类照顾，身上的野性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

　　“关键是要让小老虎喝上第一口母奶，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就可以了。”小雷说。而这所谓的“第一口奶”其实就是“头奶”，那里面包含很多幼虎成长需要的抗体，是人力无法取代的。

　　每头虎都有“身份证”

　　目的：为防止近亲繁殖

　　原因：国内现有的68头华南虎有效种群数量不足20。优化配对的可选择项太少。

　　小老虎出生后，三年半就可以性成熟。而它的妈妈此时也没有度过生育年龄，可以继续生小老虎。这样说起来，似乎老虎家族的壮大指日可待。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不能任由华南虎自己“乱点鸳鸯谱”，否则近亲繁殖的“悲剧”就会再度上演。

　　李石洲告诉我们，国内在1995年就为现存的华南虎们建立了完整的谱系。每头华南虎都拥有自己的一张“身份证”，上面记录了它们的性别、出生年月、父母名称、兄弟姐妹关系、基因多样性指数等各项指标，领到身份证的小老虎，在它们到达育龄年龄的时候，专家会为它们在全国范围内根据近亲系数与基因多样性2项指标的最优化原则，对其进行配对。使它们的血缘尽可能的远一点儿，达到优生优育的结果。“如果需要的话，将来我们可能会引进适合配对的老虎到粤北山区来‘ 圆房’，而这里的小老虎也可能到外地去‘相亲’。”

　　中国兽类学会副理事长、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徐宏发曾表示，生物学上有一个“最小有效种群”的理论，当大型哺乳动物参与交配的个体少于50时，这个种群便难逃近交衰亡。而现在国内现有的68头华南虎有效种群数量不足20。优化配对的可选择项太少，前路艰辛。然而，也并非没有希望： “每代老虎，我们都让它们的血缘尽可能远点儿，到了下一代，再变得更远一点儿。只有种群数量增长了才有发展的潜力，增加遗传基因变异的可能。只要我们开始做，情况就有可能变得越来越好。”袁喜才说。

　　野化之路漫漫

　　粤北将建“野化基地”

　　但野化基地面积不足

　　看来，在国内――华南虎的“老家”进行野化才是正道。在粤北华南虎保护区的工作人员看来，野化的目标很高远，但是值得为其努力。保护区主任邹文军表示，保护区的沙坪和仁化范子山片，最有可能成为未来野化华南虎的训练地所在。

　　即便这个高远的梦想真的成为现实，问题也还远远没有结束：袁喜才告诉记者，野生华南虎活动的区域大概在100到200公里范围。也就是说必须有如此广阔的生存环境，才能为一只华南虎的生息提供足够多的食物。但是根据2001年~2002年间林业局邀请的以提尔森为首的外国专家进行的华南虎调查显示，包括广东在内的5省8个保护区，所有保护区森林面积平均不到100平方公里，已经不足以维持华南虎的生存。中国科学院动物所解焱博士也指出，中国目前还没有适合放养野化老虎的栖息地。

　　如果在遥远的将来，华南虎真的在粤北野化成功，我们应该把它放到哪里去呢？没人知道答案。而这也是建立粤北华南虎保护区的重要目的――重建相对完整的、更适合华南虎生存的生态环境，虽然这条路还很漫长。

　　有人说，在华南虎已经陷入如此窘境的今天，人类做的任何努力都无异于“临终关怀”，无法阻止其消亡的命运。粤北华南虎保护区却不想放弃。李石洲表示，拯救濒危的华南虎，需要依靠全社会的力量和关注。“关于华南虎的问题是很多，但总得一步一步来，问题一个一个解决”。

　　而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究竟应该去哪里寻找足够的财力支持，去维持这样的梦想呢？

　　策划 赵  洁 陈梦飞

　　撰文 金  叶

　　摄影 黎旭阳